他双足死死的钉在原地, 竭力隐忍:“想来,你是觉得我对你不够尊重。”
卫玄已经为谢冰柔找好了理由,他想到谢娘子自幼父母双亡,又被寄养在川中,惹来许多非议。她必然会觉得自己这么样的唐突举动, 是将她当作小妇外室, 心存轻佻,所以心生厌恶。
谢冰柔飞快说道:“是我心中确实没有卫侯。”
她与卫玄对峙, 只觉一颗心砰砰跳, 并不镇定。卫玄倒也没有十分凶狠, 只一双眸子灼灼生辉,亮得骇人, 令人不由得为之而心悸。
卫玄那样的人,任何人都很难拒绝他的。
卫玄轻轻踏前一步:“倘若我并未对你无礼,你是否便不会如此厌我?”
谢冰柔下意识退后一步,竭力使得自己不可露出惧色,只因她知晓如若自己真是猎物,怯弱只会鼓励了对方。
她也让自己说话慢一些,显得认真一些:“我从未真正厌过卫侯,卫侯一举一动也令人十分心折。我只盼能追随你,受你器重,得你关照。但是我对你从来没有男女之情,我想也没想过。”
说及此处,谢冰柔忽而发觉自己说的居然是真心话。
她明明因那个噩梦对卫玄惧意甚深,却几次三番为之动摇,这么反反复复。她是对卫玄有好感的,所以才冒险说出自己真心实意。
谢冰柔只觉得很难受,她嗓音里带着恳求:“卫侯,你不会让我失望的,是不是?”
卫玄当然也留意到谢冰柔退后那一步,于是他没再向前。
他想既已经无礼,当然不能去设想如若没有,是怎么样的光景。
卫玄只轻轻嗯了一声,握紧了手里的灯笼。
他看着谢冰柔转身,匆匆奔走。
女郎的身影没入了一片墨色之中,倒是走得飞快,也瞧不着了。
卫玄怔怔站了良久,他脑内一片空白,他从来没有这样子过。
就好像有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,忽而却被人否定,竟使卫玄生出了极度的困惑。
他从未想过,谢冰柔居然会拒绝他,这竟是想也想不到的滋味。
从小到大,卫玄都仿佛是别人眼中焦点。他父母虽都有些疯癫,但两人都在竭力争取卫玄站在自己那一边。哪怕是被辜负的温良养母,也被卫玄打动,对卫玄爱惜有加。
再后来入了京城,那时他一无所有,瘦脱了像,暂且居于元家。元璧那样一个元家贵子,遇到最落魄的卫玄,竟也心生忌惮,非要造谣生事,刻意污蔑。
之后就是太子器重,公主垂青。
哪怕这其中有许多晦暗之色,可谁也无法忽视卫玄通身的光芒。
他已经习惯被人关注,显得特别。
当他喜欢谢冰柔时,他以为谢冰柔也是对自己生出情意。
他善于揣测人心,竟一丝一毫未曾考虑过谢冰柔拒绝自己可能,难道是医者不自医?
卫玄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脑袋空白一片状态,等他晃过神来,也忍不住错愕万分。
他没想到自己会如此。
难道他真猜错了谢冰柔的心思?
卫玄只觉得全身发热,一向如沉水眸子却亮得骇人。
这时候谢冰柔早便离开了。
及跑到了僻静处,谢冰柔方才轻轻靠着墙壁,发软似平复自己内心的悸动。只不过是应付卫玄,她竟生出了几分虚脱之感。
谢冰柔这才发觉自己手掌在抖,如今也禁不住将这发抖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。
她面颊微微滚热,心里却禁不住问,自己为何心跳这么快?
仅仅是因为害怕吗?人总是最会欺骗自己,她仿佛从未设想,如若卫玄真对自己有意会如何。
难道自己当真没有一丝虚荣,有那么一瞬,会因卫玄那样的人也垂青自己而沾沾自喜?哪怕,自己并不喜欢卫玄。
她剥开了自己,发觉了自己虚荣心,谢冰柔竟对自己平添了一份厌恶。因为她对别人也许会宽容,也许就像卫玄所说那样,有一种在高处的审视。可实则她对自己要求也很高,竟有些容不得自己品德上有瑕疵。
就像虚荣这种心思,仿佛本不该出现在她谢冰柔身上。
谢冰柔手握成一个拳头,锤了墙壁一下。
卫玄的垂青便像是一件绝妙的恩物,如若自己接受,便有许多说都说不出的好处。
她必会成为京中最令人羡慕的女娘,公主都得不到的东西,自己却能轻易得之。而卫玄一向又很慷慨,为他做事之人,他必不会亏待,所以才笼络了这许多人心。
就连纠缠谢冰柔的那个噩梦,仿佛也成为了美梦。她知晓卫玄会是赢家,也是最安全的一条路。
可是,她并不喜欢卫玄啊。
在卫玄展露情意之前,她对卫玄从没有那样心思。自己想着的一直便是章爵,想着章爵时,便会忍不住笑一笑,会生出甜丝丝的味道。
她对卫玄从来没有这样甜甜的触动,更无情人般的眷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