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谁都不敢率先表态,皇帝却已经起身往堂下而去,完全顾不得自己的身份,蹲到李申武跟前,头一回在外人跟前流露戾气,白玉般的手指抓住他散落的发,拽起他的头逼他平视自己。
李申武只觉浑身发麻,奋力睁大眼睛。
“摄政王所说,句句属实吗?”皇帝的声音渗着寒气,一字一句的,似冰棱般尖利。
李申武上半身没有着力的点,双手虚撑在地面,想要转头望一眼摄政王,可丁点儿也动弹不得,吞吞吐吐开口:“属……属实。”
设想过无数个老师获罪的缘由,怎么也想不出是因为这个,皇帝猝然获知真相,犹有些不可置信,“你可知欺君之罪,又是涉及到先帝,是什么样的罪责?”
“我……我是孤身一人,当初蒙先帝赏识得以在朝中立足,先帝于我,有大恩。”李申武羞愧难当地垂下眼,言外之意是自己绝不会做污蔑先帝之事,可他为了保全祖上,做了比之严重百倍千倍之事。
“好,好一个有大恩。”皇帝撂开手,任由他整个人砸倒在地,提袍起身。
“既已知晓真相,依皇上看,该不该为姜家洗清冤屈?又该如何洗清?”裴瞬适时开口,继续追问。
皇帝缓了口气,复又坐回座上,并未应他的话,转而笑道:“朕还有些疑虑,想知道摄政王的哪位属下有这样的好运气,能凑巧碰上消失两载的人,又能凑巧问出来此等秘闻。”
裴瞬慢条斯理地又灌了一杯酒,只等着他问这句,“这就关乎到臣要向皇上请示的第二桩事。”
“何事?”皇帝捏了捏眉心,面上看不出情绪。
裴瞬坐的端正,因为喝得急而面色微微发红,那幅冷眉冷眼都平添几分温和,接下来的话更是叫人瞠目结舌,“其实不是凑巧,而是臣特意命属下前去查探的,皇上应当也知道,姜家姑娘自落难之后一直留在王府,我们长久地相处,倒生出极深的情意来。臣有意将她收到府上,但她是罪臣之女,唯恐落人口舌,又听她说姜家落难或有隐情,故一直在命人探寻,只等着若有一日真相大白,大可风风光光迎她进门。”
他语气缓慢,暗暗窥探皇帝脸色百般变化,竟生出满腔的畅快来,所有为皇帝和姜涟所生的怒气都在此时烟消云散,“今日宴请,也实在是好不容易有洗清姜家冤屈的机会,才急不可耐请皇上赴宴,一是为姜家清白,二是想求皇上为我们赐婚。”
皇帝面不改色,但错手间被碰掉的酒盏出卖了他,随着“砰”的一声闷响,酒水撒了他满身,润湿了衣衫。
梁进忙上前为他擦拭,被他霎那间凌厉的眼神吓得停下脚步,他很快恢复神色,自知陷入两难境地,若是想为姜家洗清冤屈,就得赐婚给他们,若是不想赐婚,就不能替姜家伸冤。
堂下群臣这才明白摄政王邀他们赴宴的目的,原是为着自己的私情,且不说姜家冤屈是真是假,为着个罪女不顾先帝名声,岂不是荒唐至极?可他却是打定了主意要如此,当着他们的面扯出此事来,如何再隐瞒下去?
皇帝想起前几日还答应他留在自己身边的姜涟,只觉透骨酸心,却不得不掩下情绪,转而问群臣:“诸位以为此事该如何?”
兹事体大,都不敢下决断,只能推脱,新上任的礼部尚书率先开口:“臣以为,姜家之事非同小可,不能只凭几句话便下决断,还得仔细探查一番才是。”
随即刑部侍郎跟着附和:“尚书大人说的不错,依臣看,不如将李申武带回刑部,好好审问弄清来龙去脉。”
裴瞬却不大高兴,直言道:“此事关乎皇家声望,若将李申武带走,难免不会出什么差错。”
言外之意,是怕有人想要瞒天过海,刑部侍郎被暗指,涨红了脸辩驳:“王爷此话,倒是刻意诬枉了,我刑部不仅为臣,更是百姓的……”
话还未说完,便被裴瞬打断:“本王并未说什么,侍郎大人不必急于自证。”
他的心思全然不在姜家之事上,只在乎赐婚是否能成,继而道:“姜家之事的确不急于一时,但臣所说赐婚,望皇上能成全。”
“姜家的事必然要查。”皇帝心中涩然,知道逃不过这一遭,勉力勾了勾唇,生起自虐般的冲动,“赐婚是好事儿,姜家姑娘现下在何处,朕问问她的意思。”
“臣即刻叫她过来。”裴瞬实在弄不清皇帝的心思,难不成他以为姜涟敢不答应?
不消半炷香的功夫,底下人进来回禀,说姜姑娘到了,皇帝说“进来”,姜涟经人用轮椅推了进来,她腿上还没好利索,不敢走路。
轮椅在中堂正中央停下,还没等她说话,裴瞬先朝皇帝拱了拱手,“皇上一向宽厚,她腿上有伤,可否免了她的跪拜。”
皇帝嗯了声,头一回如此肆无忌惮地端量她,越看越觉得她真是心狠,前些日子还与他朝暮相处,转头便能彻底抛下他,可偏偏他不能质问她,在外人跟前还要装的持重,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露出异样,“摄政王说你们情深意重,今儿来求朕给你们赐婚,朕想着婚约得你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