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说得理所应当,甚至有理有据,她想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,可是怎么能重新开始,尸骨无存的父亲、血流成河的姜家,她狠狠甩开他的手,每一个动作、每一个眼神都在表明她的抗拒。
“你在怪我吗?”他的脸爬上一层寒霜。
还没等他接着说下去,外头传来传话的声音,“王爷,皇上派人赶来府上,现下人就在外头候着呢,说……说是送方子来,为姑娘的腿伤配好的,前几日用着效用极好。”
这几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,裴瞬侧目瞥她一眼,扬手将桌上的粉青多棱瓶砸出去,正撞到门框,落得个粉身碎骨。
外头侍从顿时噤了声,姜涟见过太多次这样的场景,依然下意识瑟缩起身子,不发一言。
他却并未打算就此放过她,俯身过去重重捏住她的下颌,将她整张脸都抬起来,逼迫她与自己对视,讥讽道:“看来小皇帝对你还没有死心,我是低瞧你了,原来单单救下你的性命是不成的,给你摄政王侧妃的名分也是不成的。”
她挣扎着摇头,下颌被他捏出指印。
“救你性命、让你报仇、给你名分,你还有什么不足意?又凭什么怪我?”他一句一顿,手一点点下移,最后停留在她脖颈处,张手环住莹白的长颈,稍稍用力,便能彻底掌握她,他怒不可遏、咬牙切齿,“我真想……真想杀了你。”
他容不得她怀疑他,容不得旁人觊觎她,更容不得她渐行渐远,索性不如就这样,一下解决所有的麻烦,再也没有后顾之忧。
她的傲气不允许她求饶,双手扶上他的腕子,闭上双目艰难开口:“我的性命是王爷救回来的,您要是想要回去,取了便是。”
她的顺从不该用到此刻,简直是在引火烧身,可他到底是下不去手,咽下满腔怒火,手上动作变得轻柔,尽力维持着最后的平和,“想活容易,想死可难得很呐,我不要你死,也不要你活得痛苦,就像我昨日所说,咱们重新开始,忘记从前的一切,就咱们两个,长长久久地在一起。”
他一如昨日的温情,可她不敢动摇,只觉心如槁木,反反复复的念叨:“重新开始?如何重新开始?”
她不能再回想起那一夜,她在先帝跟前苦苦哀求想要真相,先帝置之不理,她又以性命相逼,先帝仍未低头,而他始终冷眼旁观,半分都不曾动摇,即使她相伴左右、百依百顺地侍候了他两载,他也从未有过想要告诉她真相的念头,他现在又说要重新开始,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始。
她的双眼渐渐失去光彩,整个人像是幻影般一触即碎,他从未见过她这样,只觉得她近在眼前,却又遥不可及,到底是心怀愧疚,他再也狠不下心,揽住她一下下轻抚她的后背,“你不用想,我来想办法,我说重新开始,必然就可以重新开始。”
他不再等她回应,抬声叫承安。
承安在外头应是,不敢推门而入。
裴瞬略微斟酌,“后日,不,明日便大办宴席,邀朝中要员来府上,再把皇帝请过来,届时找机会把李申武带上来,还有求皇帝赐婚一事,也要一并办妥。”
“是,小的这就去办。”承安应下离开。
“好了,一切都会解决的。”裴瞬贴近她,隔着圈椅让她靠在他肩头,不知是在劝说她,还是在劝说自己,“不管如何,你绝对离不开我的,除了我,谁还会对你这般好。”
他简直将所有的耐心、所有的爱怜都给了她,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超过她,若她还不领情,他自然还有旁的法子驯服她,总而言之,她只能属于他。
姜涟闻言不知怎地竟想起皇帝,他也对她好,可她却叫他伤了心,她心下悲恸,抬起头问道:“我若是离开你会如何?”
他说你不会,“你会爱我的,永远爱我。”
天边最后一丝日光消散,只余下大片的昏暗,隔着暮色,勉强能看到街道的残影,摄政王府的琉璃灯今日燃得格外亮,整个府邸被染上流光溢彩的意味,与外头的黯淡完全割裂开来。
侍从们脚步匆匆来往于中堂,堂内正中央两张小桌交错,桌旁紧挨着两把太师椅,左边为榻上加椅,更高一阶,两侧一字排开的翘头案桌上摆的满满当当,菜式颇丰。
被邀来的官员的陆陆续续进府,聚集在檐下,谁都不敢率先入座,有相熟的凑在一起耳语。
有一人询问:“摄政王今日的宴席是为得什么?”
另一个摇头笑道不知,“总归不能是无的放矢。”
裴瞬姗姗来迟,一应官员都够不上他亲自相迎,彼此心里门清儿,却免不了客套:“多谢各位赏脸,府上有些事需要本王拿主意,来迟了,望各位莫要见怪。”
没人受得起他这两句客气话,忙打躬作揖卖好,“王爷这是哪里话,要叫我等无地自容了。”
裴瞬笑了笑,抬手示意众人起来,又道:“各位大人先进去,本王去迎一迎皇上。”
没有君未入座,他们先进去的道理,众人颇有眼力劲儿的跟着附和:“我等随王爷一同迎迎皇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