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不该是这个时候袒露一切的,可是事到如今,已经容不得他一步步筹划了,他等了那样久,不就是在等今日之后。
裴瞬慢慢颔首,他当初的那句随口之言竟成了真,羔羊果真是豺狼,不过不要紧,他会让豺狼伸不出爪子来。
皇帝还惦念着殿内的姜涟,理应趁着这个时候叫她死心,又问:“摄政王为了一个林姑娘,舍出自己的得力干将,值得吗?”
裴瞬面无波澜,“皇上以为,没有行越军,你就能赢?”
皇帝连声说不,“我只是没想到摄政王是痴情之人,多年仍不忘旧情,只是可惜了朕那老师的长女,跟随你两年不得名分,现下还要与旁人相争。”
他仍为姜涟留有余地,未将两人之间的接触吐露出来。
裴瞬听他提起姜涟,神色这才有了变化,“这就不劳皇上费心了,说起来,她是我王府里的人,虽现在宫中为皇上祈福,倒不影响我见她吧?请皇上允我见她一面。”
皇帝并不阻拦,“好啊,你尽可去她住的宫殿。”
明明人就在兴和殿内,皇帝却直言让裴瞬到她住的宫殿去见,姜涟在内殿听着,只怕要露底儿,等裴瞬甫一离开,再顾不上听见的种种,匆匆忙忙便要回去。
“慌什么呢?”皇帝拦住她,适才毫无顾忌的对峙让他酣畅淋漓,从最开始谋划到此刻,忍耐那样久,今儿是第一遭昂首直言,不知将来会如何,但这会儿的意气风发掩不住,流露到脸上,一扫往日的羸弱。
他看她神色仓皇,不由轻叹,带着怜惜,“何须急着回去见他,他已经彻底舍弃你了,不是吗?”
这话直戳人心窝子,姜涟终于领会他说的那场好戏,原来是叫她亲耳听到,裴瞬为了林姑娘,连自己的左膀右臂都敢斩断,而她自己呢,连救她亲弟弟都要另求他人。
她在王府的处境在这场好戏中全然展露,一并揭开的还有她可怜的自尊,她明白皇帝的用意在于让她看清,可她觉得难堪,为此不得不佯装满不在乎,“我知道,王爷与林姑娘自幼的情意,旁人不能相比,我也未曾动过别样的心思,他们之间的事情对于我都算不得什么,无论如何,此时我不该在你宫中,若是被旁人知道,总归是不好的。”
她面上一派云淡风轻,可那双黯淡无光的双眸出卖了她。
“何必口是心非。”皇帝直直地盯着她,意图让她的落寞无处遁形,待寻到那丝被舍弃的神伤,恍然明白过来,“你对他是有情的?”
姜涟自己都觉得震骇,她感念裴瞬的救命之恩,感念他给她机会毒杀仇敌,心甘情愿长长久久守在他跟前,容忍他的无怒无常,这些她都只当是出于自己的感激,从未往情意上靠拢,经此发问竟生出茫然,因为除了感激,她还会为他的柔情动摇,为他和林姑娘的亲密不悦。
她有种尘封的心事被戳破的慌乱,端正的腰背霎时垮落下来,不知该说什么。
无言已经是最直接的回应,皇帝收回目光,刚因“宣战”而燃起的斗志落得溃败,是他自作多情,真当她是身不由己,若她身处王府是无奈之举,他尚可为之一搏,若她心中有情,那他又是何必。
他缓了口气儿,垂首掩藏自己的失意,摆摆手说去吧,“叫梁进领你走后殿那条路,那里近些,兴许还能比他们早到。”
姜涟谢过恩,嘴唇张合间还想再说什么,到底是不曾说出口,她心中已然有了决断,情爱不在她的顾念之中,既有林姑娘,她绝不能留在王府,让自己本就不算舒心的日子再被妒恨和不甘塞满。
一路疾步快行,赶回王府时裴瞬他们果然还未到,同住的几个人对她的来去无动于衷,照旧忙着手中的事儿。
她强迫自己沉静下来,细细思索在兴和殿听到的话,除了裴瞬对林姑娘的在所不惜,还有他与皇帝之间的交锋,大约他自己都不曾想过,皇帝暗藏心计,他那样自恃运筹帷幄的人,哪里容得下旁人别有用心,只怕朝堂要震动一番。
至于谁赢谁输,她甚至逃避似的不敢深想,这时有人进来传话,说摄政王前来见她,顺势招手将同住的人都支了出去。
姜涟有些局促不安,短短几日发生太多变数,那日她毅然随杨宜进宫时,从未想过她可能再也回不去。
承安将裴瞬推进屋内,片刻都不曾多留,便却行退出。
裴瞬四下扫视过屋内,目光最终停留在她身上,坐在玫瑰圈椅上的人低垂着头,未施粉黛、身着素衣,自有洗尽铅华的清雅,又因为背靠轩窗,周身散下层光影,朦胧中平添疏远之感,像是佛龛里的菩萨,可望而不可即。
他早已忘怀她进宫前两人的争论,兀自推着轮椅走向她,随口问道:“进宫这几日可还习惯?”
她点点头,暗怪他三心二意,明明府中还有位林姑娘,偏偏还要到她跟前“卖弄”温情,看着他渐渐靠近,下意识地侧过身去。
他觉察到她的避让,一口气哽在喉间,上不来也下不去,他皱了皱眉,想斥责她又耍什么性子,可还没等他开口,她猛地抬头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