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们到底要我怎么做, 我该怎么做啊?
心肺间两道声音拉锯, 将她的身体撕扯得四分五裂, 冯府仿佛变成了一口烹肉的大锅,而她就是蒸煮间的一颗肉丸,身不由己又无力挣扎。绿莺很迷茫,良心的谴责、烫手的富贵,让她想躲避,终于,她决定,走罢,冯元、冯府,是你痛苦的源泉,他们是杀死菱儿的刽子手,无论如何,你都不能与他相亲相爱,不能在冯府中,享受着这带着血腥的荣华。
所以她逃了。
如今,远离冯府,心上好过了,噩梦却仍是源源不断,夜里睡梦中折磨着她。绿莺用两指环住手腕掐了掐,两指间相聚重合处更多,睡眠不足,瘦了。
哎,大约是又往汴京而来的原因罢,离这里近了,日有所思夜有所梦。待离开了,便好了罢。
说起来,自从那日在马车中,回想了过往,与冯元的相遇相处和相离,感叹唏嘘的同时,也忽然后知后觉反应到他的精明与算无遗策。自己从孟县走,便是狼前头的羊,永远都在被追赶的路途中,谁知会不会因着大雨或修路而被追上呢。故而才改变原来从孟县到荆州的路线,转而折返京城后,再从其他线路去往荆州。
黑暗中,绿莺想到傍晚与冯元德冒的一场侧面交锋,虽成了虚惊一场,可此时想起来,也不免冷汗层层。她不禁大着胆子设想,若当时被认出来怎么办呢,被绑、被抓回京是一定的,那之后呢,冯元会如何处置她?
不知为何,她总有种感觉,无论如何,冯元都不会真的伤害她。忍不住自嘲一笑,可能是凭借这个,你才敢这般得有恃无恐、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做起了逃奴?
说不出是鄙视自己的不识好歹,还是看不起冯元的心口不一,总之都过去了,她只盼着早些到达目的地,翻过旧的篇章,开始新的人生。
心中无数种念头正交错着,门外忽然传来一阵“咯嗒咯嗒”的声响,像脚步声,很轻很慢,若不竖起耳朵听的话,是根本听不见的,更何况是在这夜深人皆睡的午夜。
绿莺看不见更漏,不知此刻是甚么时辰,但她感觉自己虽是一直做恶梦,但也是睡了好久,再加上窗上投下的月光,正是月亮又大又圆光最盛的时候,应该是在午夜过后不久,子时到丑时之间罢。
是有人去外头那大茅房如厕?怎么走路这么慢,想必是老妪或是老汉,拄着拐一步一步挪。绿莺听着这咯嗒咯嗒声,眼圈一烫,忍不住有些悲凉,待冯元将来白发古稀时,搀着他的又是谁呢,反正不是她,相隔千里,天涯永隔。
她下意识侧过头,往门那看去。她以为能看见一幅执子之手相携的夫妇背影。
绿莺住二楼,门外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,墙上挂着油灯,夜里也亮着。
此时在昏黄的门纸上,一个个窗格组成的门窗中,渐渐浮现出一片阴影,如皮影戏一般清晰,一点一点透出一道擎着大刀的诡异人影,从一侧向另一侧缓缓飘过。
屋内漆黑,屋外打着灯,那人侧面的轮廓如照在琉璃镜上,看得清楚得不能再清楚,眉毛、鼻子、下颚,那刀剑、刀刃,通过薄薄的一层纸,绿莺卧在床上都能感觉到那肃杀冰冷之气,凉风仿佛也诡异地吹向她的颈窝,激起她寒颤阵阵。
她愣愣地望着那道暗黑的头颈,下意识觉得这是又被噩梦魇住了,狠下心掐了下大腿内侧上的肉,紧接着鼻子一噤,嘶——疼!
她一惊,这绝不是梦。转过目光,回头再往门上望去,那里笼罩着一层暖暖绒光,哪里有人,仿佛刚才只是一场幻觉。
绿莺闭上眼,决定睡觉,一定是看错了,夜里最容易胡思乱想,胆子小怕鬼又怕贼。沉下气,关上眼睛的窗,耳朵却比往日机灵十倍,她又听见外头隐约传来的怪异声响,咯——嗒——咯——嗒——
这是甚么声呢?刚才听时,觉得是老人家走路,可这时再听,又觉得不是。她形容不出来,平生未曾听闻过,真是脚步声?可又不像,起码不是一般的鞋子落在地上的声音,是雨靴?也不对,窗户宁静,哪有雨水怕打声。再说,这脚步声慢得如老牛,夜里如厕的人,也不可能走这么慢悠悠啊,这可是深秋了,都有些冻手冻脚的了。
正不知是真是梦的当口,绿莺忽然听见一声尖细的呻吟,是男人,本该粗哑的嗓子像是遇到了难以想象的状况,嗓子口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时冒出的一句呻吟,极尖极利,像是鸟儿的悲鸣,在空中被弓箭射到后吊直脖子缓缓下坠,那样的凄厉、绝望和恐惧。
绿莺蹭了蹭手臂,那里汗毛根根直立,忍不住又挠了挠头顶,头皮已经开始发麻,越想越毛骨悚然。
难道这是黑店?还是遭了恶贼?
她仔细回想,刚才那声呻吟是受伤了么?是哪间房呢?像是离得不远,可又仿佛不近,因为她隔壁的一间住的是单婆婆,刘伯睡在底楼的通铺间。她另一间的隔壁不知住没住人,即便住了,她也不认识,不过听声音,应该不是隔壁那间。
绿莺脑子飞速旋转起来,打是打不过,但她知道,若遇到特殊状况,火灾也好,遇劫